beyond6988 發表於 2024-9-23 12:03:42

海港

顶棚低矮的理发馆里散发着不新鲜的玫瑰花香味。马蝇热烘烘地发着沉闷的嗡嗡声。阳光照在地板上,像一汪汪融化了的蜂蜜;照在香水瓶上,像冒出歪歪扭扭的火花。门上挂着长门帘,由瓷实的细绳交替串着陶珠和小竹节编成。有人进来时,肩膀将它撩到一边,它就闪闪发光,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尼基京对着模糊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晒黑了的脸,一长绺一长绺像刀刻一般的闪亮头发,还有在他耳朵上方喀嚓作响的剪子闪动的微光。他目不转睛,神色严峻,你盯着镜子看自己时,往往就是那样的表情。他昨天从君士坦丁堡来到这个古老的法国南部海港,原因是君士坦丁堡的生活实在让他过不下去了。这天一大早他去了俄国领事馆,又去了职业介绍所,到城里各处逛了逛。小城都是些小窄巷,蜿蜒下到海边。转到这时身也累了,心也困了,便随便找了家理发馆,想理个发,让头脑清醒清醒。理发椅四周已经散落着一些毛色鲜艳的小老鼠——那是从他头上剪下的头发。理发师往手心里倒了肥皂泡,手指插进浓沫里抓搔,一股舒心的凉气从他头顶直灌而下。接着冰水一冲,他心情顿时一振,然后一条毛茸茸的手巾在他脸上和湿头发上擦将起来。

尼基京一边肩膀一晃,分开索索如雨的珠帘,出了理发馆,走进一条陡陡的小巷。小巷的右边遮在阴影里,左边一条窄窄的小溪沿着路边流淌,闪动着热腾腾的水光。一个没长牙的黑发小姑娘,长着黝黑的雀斑,正用一个小桶叮叮当当地从熠熠闪光的溪里打水。溪水,阳光,紫罗兰色的阴影——一切都在流动,抖动着流向大海。再往前一步,远远几堵墙之间,隐隐可见大海凝聚起来的蓝宝石亮色。小巷阴凉的一边走着稀稀落落几个行人。尼基京遇上一个从下面走上来的黑人,穿着殖民地的军服,脸就像一只湿淋淋的橡胶手套。人行道上放着一张麦秆编的椅子,从上面轻轻跳下一只小猫。一扇窗户里传来一个普罗旺斯人浑厚的声音,接着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一道绿色的百叶窗砰的一声放了下来。一个小贩的摊子上,一团紫色的生物散发着一股海藻气味,中间摆着柠檬,皱皮上满是金黄色的小点。

尼基京走到海边,停下来激动地眺望大海浓密的蓝色,越到远处,那蓝色渐渐变成炫目的银白。再看一艘游船,阳光落在它的白色船顶上,画出精致的花纹。他内心的激动还未平息,便又去找一家俄国餐馆,地址是从领事馆的一面墙上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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