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
内容简介: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看见了幸福!
——崔健
序幕 回忆之前 忘记之后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一定不会选择认识那个名叫白晶晶的女人,认识了也不要相爱,相爱了也不要分开。为了这个女人,他彻底粉碎了所有坚贞的信仰,崴鞲桑鼍《稀?br />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一定不会选择卖天杀的保健品,一生行尽坑蒙拐骗之事,说竭嬉皮笑脸之言,睁着眼睛怕天打雷劈,闭上眼睛怕生个儿子没屁眼。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宁可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小麦发芽,看树叶渐黄,看群鸭戏水,平淡中享受生活甜酸涩苦。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一定不会选择此生为人,生存在这个声色犬马之世,活得快乐,也受着折磨,红尘奔波,人前人后,最终造就的是一颗孤独的心,羸弱的魂。
……
可生活无法重新选择,只能俯首打量。于是,当我们将视线投向过往,看到的将是一幕幕荒谬之剧,然而我们无法发笑,因为,那个因成长而引发的所有荒谬和恐慌的载体,正是你,正是我,正是芸芸众生、人民群众。
对之,我们都无路可逃。
生活,犹如强奸,若无力反抗,不如闭眼享受!
而成长的过程,毕竟充满了种种丑陋。
好戏,开始上演了!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食指
第一幕 成长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想想这古人也真奇怪,两个男人认识没几分钟,如果情投意合就会找个荒山野岭撅土为香,义结金兰。口号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听上去巨沧桑。但事实上最后真能一起死亡的却没有几对,曾经的海誓山盟也就是讲过就忘、过过场而已。
苏杨和张晓光同性同龄同阶级,父母均为Y市一所初级中学老师,连家都在教工宿舍区同一大院里,作为那个大院仅有的两名新生男丁,俩人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别无选择地玩到了一块,一直玩到发育完全才正式分开,除了小时候为共同的邻居陈小红干过几仗、互相朝对方身体吐过口水外,前后十几年来俩人一直情同手足。在他们八岁那年,苏杨和张晓光决定正式结拜为兄弟,起因是受了当时正在全国热播的“射雕英雄传”的影响,那是一部能让所有男性荷尔蒙以几何速率倍增的武侠电视连续剧,从6岁小孩到60岁老头无一幸免,看了后每个人都会产生臆想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满世界找人打架。张晓光坚持说他其实就是郭靖,因为他也会降龙十八掌,于是苏杨只好是杨康,虽说是个坏人而且惨死破庙但苏杨并不反感,因为苏杨觉得杨康比较地帅,而且出身富贵,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很硬,且能言善辩会哄女孩欢心,实在要比降龙十八掌有前途的多。有一集“射雕英雄传”里上演郭靖和杨康相见恨晚、义结金兰,这让苏杨和张晓光深受启发,于是决定效仿。只是他们并没有模仿古人一样撅土为香,因为他们有真正的香――四毛钱一盒的“野猪”牌蚊香,记忆里那是一个炎热夏天傍晚,大院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冲凉后搬个小躺椅到院里乘凉,一边挥舞手中的大浦扇驱除蚊蝇一边乱侃男女关系,等到十点钟时集体收看“射雕英雄传”,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夜,在陈小红同志见证下,苏杨和张晓光跪在野猪牌蚊香前互相对磕了几个响头,接着又向证人陈小红磕了个响头,最后把刚刚从电视上学会的口号大声喊了一遍,从而正式成为了兄弟。
苏杨年长张晓光3个月,所以是大哥,为了表示对大哥的尊敬,张晓光又毕恭毕敬地向大哥苏杨磕了个响头。苏杨在接受了小弟张晓光跪拜后有点小感动,认为从此自己的一切都可以和兄弟享受,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孩陈小红,由于深受武侠电视剧的荼毒,8岁的苏杨已能够流利背出“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之类特哲学的话,苏杨很想把这个念头告诉张晓光,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没有说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张晓光也很喜欢陈小红,事实上漂亮的陈小红差不多是他们那几个大院里所有男孩暗恋的对象,这帮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孩别的东西没学会,沾花惹草的本领倒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不少,不但早就对女性生殖机构了如指掌,甚至明白大人告诉他们“你是从你妈胳子窝里爬出来”的说法只是一个非常可笑的谎言。
那个夏夜,在和苏杨八拜之交后,张晓光很激动,不但现场热泪盈眶还当即回家把他爸刚从上海买来的变形金刚送给大哥苏杨,并警告苏杨如果不要的话就用降龙十八掌打他,没办法,苏杨只好勉为其难地受下变形金刚,同时将白天在路上拾到的两只劣质玻璃球当成礼品回赠给张晓光。
彼时,Y市上空的星星在广袤云层间灼灼发光,暧昧的气息将那个县城的子民尽情包围。80年代确实已是一个遥远的世界,所有欢歌笑语只能在记忆中悄悄弥漫。那时,没人关心国家大事,没人在乎市场经济,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伟大目标可以先搁到一边,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可以暂时忘记,所有人都把自己情感沉浸在电视剧中,为了一个叫郭靖的傻瓜和一个叫黄蓉的女人之间的爱情感慨不己,那份爱情成了所有人最真的梦,伴随着灼灼星光在各自生命中静静流动、缓缓暗涌。
成为兄弟后苏杨和张晓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合伙打架。张晓光属于那种提前发育的孩子,10岁就开始变声,12岁出头就频繁遗精,个子比同龄人足足高一头,加上长相凶残,远看像萨达每姆,近看像拉登,反正左右是个恐怖分子,一般小孩和他格斗前早就不寒而栗。而苏杨人虽然话少但脑子却异常活络,又不知从哪里学会了N多无赖手段,打人专攻下三路,不是用手爪就是用牙咬,外加吐吐沫到对方脸上,反正女人用的那套他全会,非常不要脸。因此俩人联手打遍全年级难逢敌手,并很快占山为王,成立了一个司令部,其组织完全模仿当时热播的“加里森敢死队”。大哥苏杨任总司令,小弟张晓光是副司令,陈小红是秘书,他们的手下是几个同样热爱战争的孩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战分子成天和其他单位小孩打架,抢他们的油条吃,并把手上的油擦在头发上说那会有助头发生长。
就这样,在缓慢的成长中他们保持着高昂革命热情,并在连年争斗中建立起俞发深厚的兄弟感情。只可惜好景不长,在经过狂躁的青春期后,苏杨和张晓光终于来到19岁,基本发育完毕长大成人。19岁是一个分水岭,漫长的人生注定在那年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从此命运向左向右,不复交合。
19岁那年苏杨考上了上海F大,成了一名无比光荣的大学生,张晓光职校毕业后留家待业,在社会游荡了大半年,最后成了一名化工厂工人,每天站在巨大的发酵池边监测溶液酸碱度。此后几年内俩人渐渐疏远,直到最后成为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关于成长,我们总显得那样无能为力,所以很多感慨,其实只是多余。
总有一些人会留下来
为文明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总有一些人会留下来
掏出飞鸟的心脏
取出满天星光
――沈浩波
第二幕 那些花儿 那些麦田
苏杨老爹苏家福教历史,大概是看透了上下几千年的人心不古,再加上文革期间着实受了不少亲朋好友的诬陷毒害,一颗苍白的心早就“拔凉、拔凉”,对生活很是绝望。要不是看重做老师每个月工资不薄,人前人后还算尊严,此君早就遁入空门出家当和尚了。
说到文革,苏家福就非常郁闷,因为苏杨爷爷是地主,家有良田百亩,老婆数位,儿子十几个,日子过的很是荒淫无度,只可惜幸福了他一个却苦了后来人,作为直接受害者的苏家福打小就在“地主阶级狗崽子”的阴影下渡过其漫长的青春期,几年内都没异性愿意和他说话,长期的性压抑导致他后来只要看到女孩就激动,一和女孩说话就浑身颤抖、口吐白沫,跟得了打摆子一样无法自拔。如此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却因为成份不好没哪个良家妇女看得上自诩才华横溢的他,三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直到70代末才好说歹说骗到苏杨他妈,光荣告别了处男身份,而等有了苏杨已快不惑了,看着鲜活乱跳随地拉屎拉尿的苏杨顿有隔世为人的感觉。
文革后苏家福的内心绝对阴暗潮湿,接近变态。苏杨打从来到人世那天就被迫接受苏家福自创的“人生险恶论”的启蒙教育,老爷子铆足一口恶气想把他这几十年来受尽的苦海愁深倾诉给宝贝儿子,免得他今后重蹈覆辙。苏杨明白的第一个人生道理就是“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所以打小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不管遇到什么事,心头看得明白但嘴上就是不说,顶多是对你微微笑,露出残缺不全的大门牙,看上去特善良特虔诚,让你觉得这个小孩太阴险,年纪小小就满肚子坏水,值得怀疑。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苏杨的沉默慢慢升了级,变成了沉闷,连原先脸上流露的善良微笑也不见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神软棉无力地看着你,间或散发出哀怨的色彩,仿佛你霸占了他的女人抢了他的财产。知道的人说这叫深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白痴呢。后来大概连上帝都看不下去了,上帝为弥补苏杨口头表达能力的欠缺于是赋予苏杨手头表达的欲望――高中阶段沉默寡言的苏杨突然疯狂迷恋上文学,并把全部精力投入此道,苏杨坚持每天写诗写词写小说,甚至写童话写科幻故事,反正你知道的文学体裁他都敢写,十年前你见得最多的情景就是那个叫苏杨的高中生可以半年不说一句话却在一小时内写10首所谓的诗歌然后自己看看还陶醉万分,让本来就觉得他怪异的人彻底厥倒。
总之苏杨就这么沉默寡言地生活着,成长着,渡过了悠长缠绵的青春期,渡过了辗转反侧的泱泱四季。不管别人如何流言蜚语反正恪守着自己的梦想活得颇为悠然自得。直到多年后长大成人,回头打量自己的成长轨迹还坚持认为从小培养起来的这种气质很是不错,值得发扬光大。
很久很久前,文学爱好者苏杨听过一个貌似哲人的混蛋说过一句貌似哲理的废话,他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问号,而生活则是一个未知数,生命中的一切都充满虚无”。听到这话时苏杨正值青春期最狂热阶段,浑身每个细胞都长的很叛逆,所以苏杨觉得这个哲人其实在放屁,如果说这也叫哲理那么世界上哲理未免太多了。在苏杨眼中看来,与其把世界比喻成问号还不如比喻成他跨下的那陀粪便来得生动活泼,想这个问题时苏杨正在如厕,苏杨肠胃消化功能一直很好从不便秘,每次汹涌而下的粪便都可给他带来充分成就感,排泄已经成为他享受生活的一项明媚活动。但那天当苏杨低头看了眼垮下那陀黄黄粪便又抬头看了眼窗外夕阳,看到夕阳如血在天际渐渐缥缈,几只落单的飞鸟在空中嘶声力竭,它们翅膀振动留下很多寂寞,苏杨顿时觉得心很难受很压抑,也就在那一刻苏杨突然想写首诗表达点什么,但他在拉屎所以没法写,其实就算不在拉屎他或许也不会写,因为苏杨突然觉得内心麻木,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濒临死亡的老头回光返照后的黯然。苏杨蹲在厕所里如此感慨了会儿,继而开始一种形而上的思考,苏杨想诗歌的力量其实缥缈无力,活着的状态可怜加可悲,幸福总是遥不可及,思考人生简直愚蠢,这个世界无论是问号还是大便都与自己无关,那究竟什么才与自己有关?是考上大学还是玩女人,是写诗还是赚钞票?苏杨任凭自己再聪慧过人也找不到答案,就僵蹲在那儿,好想放声大哭一场。当然苏杨肯定不会哭,因为他如果在拉屎时放声大哭极有可能被身边正投入如厕的猛男们当成怪物扔到粪池里去。所以他一如既往地选择沉默作为宣泄情感方式,只是出恭完毕后泪流满面,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苏杨很清晰记得那年他16岁,高一。
苏杨就读的高中是Y市唯一一所省重点中学。张晓光因中考五门加起来只考了101分只能自费读了所三流职校。而陈小红则考到另一城市的一所旅游中专读书。三个打小玩到大的混蛋正式分开,并且注定这辈子都回不到曾经快乐的过去。
陈小红离开Y市后就杳无音信,星期天也从不回来,苏杨不知道陈小红有没有和张晓光联系过反正没和他联系过,作为俩人共同的爱恋对象,陈小红这个名词几乎成了他们话题禁区,俩人表面都特无所谓心中却在乎要命,都怕知道对方和陈小红有什么非常关系弄不好就会疯掉。
刚上高中时苏杨和张晓光依然时常混在一起,只是不再打架,苏杨认真写诗,专心做梦,张晓光则一心一意做流氓,成天敲诈小学生的买糖钱。俩人都活得颇为得意,生活也充满生机盎然的色彩。那一年在苏杨和张晓光的脸上都布满生机勃勃的青春痘,这些坚强的小生命就是他们疯狂成长的物证,它们坚强,茂密,充满活力并且不可一世。
那个时候在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正发生着一些惊天动地的变化,90年代过去了一半,人们开始躁动不安,市场经济被成天挂在嘴上,实现共产主义仿佛指日可待。有人把房子卖了到海南岛买了块烂地,然后第二年成了千万富翁;有人听自己亲哥哥说在广州工作月薪有3万,等到了广州才发现亲哥哥成了骗子,自己钱被骗光后只好再去骗自己亲爹;还有人穷得只剩下条内裤,跑到上海卖了一年假发票等回来后就讨了俩老婆;也有人躺在床上嚎啕大哭说世纪末日马上就要来到,到时天上会掉大石头,把所有人都砸死;还有人说不是掉大石头,而是发大水,这个被污染的世界需要大水洗涤……
没人可以说清楚我们的生活到底怎么了,是精彩还是变态,是丰富还是腐败。
成群的红鸟在我双腿上面
缓缓盘旋
多像庆典啊
我的月经一到秋天就
更红 更暗
流得更慢
―― 旋覆
第三幕 第一次亲密接触
十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苏杨第一次亲吻了他初恋对象陈小红,在接触到那软棉并散发着清香的唇时苏杨立即感到自己浑身发轻,仿佛一个刚诞生的小天使在天空飘来飘去,苏杨能清晰感到从陈小红坚硬小舌头上传递过来的力量,是那么雄浑那么倔强,即使在十年后的今天,每当苏杨回想起那种感觉依然会脸庞微红浑身发烫,犹如一个纯洁的姑娘。
当然,十年前,苏杨绝对还是一单纯孩子,虽然早已经洞晓男女间所有的秘密却一直无从尝试,活了十多年做得最为过火的事就是在初一时跟在一帮小流氓身后摸了同班一个刚刚发育的小姑娘那微不足道的胸膛,为此还兴奋导致失眠了大半年。关于苏杨纯洁,最大的明证就是苏杨认为所谓接吻只是彼此嘴唇相互接触,直到累了再回收。所以十年前那个夜晚陈小红对苏杨表现显然很不满意,陈小红胳膊紧紧缠绕苏杨脖颈,一边猛烈将舌头送入苏杨口腔,一边在接吻间隙用诡异嗓音痛斥苏杨是个大笨蛋。
陈小红说:“大笨蛋,你把舌头伸过来啊,我又不会咬你”。
自从陈小红到外地上学后,苏杨和她全部的联系只是一次为时三分零十秒的通话。那是一个愚人节早晨,苏杨提着书包准备去教室上课时突然听到传达室老头杀人似地在楼下喊他名字让他接电话(高中苏杨住校),苏杨心想:哪个傻B啊?早不打晚不打偏偏等老子要上课时打,结果刚拿起话筒就听到陈小红哭泣声清晰传来,陈小红痛哭流涕地告诉苏杨她刚被班上几个男同学轮奸了,现在不想活了,不过临死前一定要杀了那几个强奸犯报仇雪恨,陈小红电话那头又哭又闹了好一会儿然后问苏杨肯不肯过去替他报仇,苏杨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你想我怎么为你报仇啊”?陈小红愤怒地回答:“拿把刀过来替我把那几个禽兽都杀了”,苏杨一听这话顿时没了想法。苏杨想:我从小连杀只鸡都不敢,现在你嘴皮一动就让我去杀几个大活人,就是写武侠小说也不能这样夸张啊!总之当时苏杨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丧失了所有思维能力就举着话筒愣在那里话也说不出一句,陈小红又哭了一会儿就把电话给挂了,在电话被挂断的那一瞬间苏杨突然灵魂回窍,对着话筒大声呼喊了几声:“小红,小红”,可所能听到的只是清脆刺耳的盲音,当时急得苏杨几欲晕倒,奋力把手中教科书往地上一砸接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学校杂货店买了把五毛钱的铅笔刀,然后握着凶器就想去给陈小红报仇,可走到操场时苏杨突然觉得自己很傻B,苏杨想自己根本不知道陈小红在哪,还有自己就拿手上这破玩意儿还企图有什么作为?苏杨想了会儿把水果刀埋在了操场泥土里,然后哭丧着脸回到了宿舍倒头便睡,破天荒旷了一天的课并且没有写诗,直到晚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去教室晚自习了。
这件事情的最后说法当然只是愚人节的一个玩笑罢了。苏杨从张晓光那里得知了真相。那天早上张晓光也接到陈小红同样的电话,陈小红学的专业是导游,但显然演戏更适合这个女人,因为她先后面对两个男人时的哭泣都显得那样真实自然,富有强烈感染力。陈小红是在给苏杨打完电话后再给张晓光打电话的,当时她的心情其实有点郁闷,她本想和苏杨开个玩笑看他反应,却没想到此人居然吓得说不出话,这让陈小红很不过瘾,于是她决定给张晓光打个同样电话,她的创意很快就给她带来强烈快感,张晓光那些天正好闲的无聊,觉得生活平淡,浑身发痒,无比怀念小时候打人的美好时光,听了陈小红哭诉后立即精神焕发,拍着胸脯说要给陈小红报仇,不但要杀了那几个强奸犯而且要株连他们九族方能显示他的威风,在问清楚地址后张晓光立即赶到长途汽车站坐车去了陈小红学校,然后在陈小红指示下把她班上一个小混蛋暴打了一顿,值得交待的是:发育过早的张晓光并没像普遍的案例一样后期发育不良导致身材矮小,在发育这个问题上他表现出了惊人潜力,16岁时个子就顺利长到一米九,体重超过100公斤,因此在他打人后虽也有人尝试报复但鉴于和他的格斗实力相差甚远所以只能作罢。总之张晓光的到来给陈小红赢得不少尊严,为礼尚往来陈小红很是义气地旷了好几天课陪张晓光吃喝玩乐。这些内容都是张晓光告诉苏杨的,苏杨听时表面平静身体却在颤抖,他不是后悔自己当初懦弱而是怀疑那几天陈小红是不是和张晓光发生了什么关系,天晓得两个干才烈火的男女在一起好几天会发生什么事?更何况张晓光还一直对陈小红虎视眈眈,苏杨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几次都欲言又止,苏杨害怕万一得到肯定答案自己会立即疯掉,最后他强忍所有悲伤只是用力拍拍张晓光宽厚的肩膀,很是和蔼可亲地说:“
“强,兄弟你实在太强了”。
那个电话后苏杨就再没有陈小红任何音讯,等见到陈小红已是第二年春节期间。经过二年多肆无忌惮的发育,陈小红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不但异常丰满,而且异常风骚,眼角眉梢尽是淫荡。陈小红绣了眉毛染了黄发抹了口红大冬天只穿件黑色皮裙,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应召女郎。陈小红的打扮遭到家属大院所有年长者的鄙视,但却获得苏杨的审美肯定,苏杨坚持认为这样的陈小红不但漂亮而且时尚,简直就是他的理想。只是苏杨因为心虚一直没敢和理想说话,只能偷偷观看理想那窈窕的背影和健硕的屁股然后躺在床上浮想联翩,然后在感觉来临后颤抖着将右手伸向燥热的小腹下方。
春节前的一个晚上,苏杨的理想陈小红突然主动造访,并且很快将彼此的舌头伸向对方的口腔,运动过后陈小红开始讲述她异乡求学经历,陈小红说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很快乐,因为即使天天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人干涉。她兴奋地告诉苏杨这两年共谈了15个男友,每人不超过一个月就被她无情抛弃,她说恋爱的感觉非常爽,抛弃男人的感觉更让她兴奋,兴奋得梦里也会微笑、走路都想尖叫。所以接下去的日子她要将抛弃男人这项有益身心的活动进行到底。听了陈小红滔滔不绝的叙述苏杨心变得越来越凉,特别是刚刚和她接吻后就听她说抛弃十五个男人的故事,苏杨感觉自己即将成为被她抛弃的第十六个,其实这还不是苏杨真正在乎的问题,苏杨内心那个疑问变得越来越炽热,最后实在无法控制就小心翼翼问陈小红是否和哪个男人经历了性生活。陈小红立即用奇怪的眼神瞟了苏杨一眼,满脸鄙夷,苏杨看到她轻启朱唇,却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沉默作为回应。
对于陈小红的沉默苏杨比较满意,他想或许这是最好的回答,如果她说经历了性生活自己肯定会心碎,17岁的苏杨比你想像的上限还要单纯。而沉默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就像一首诗歌给人的意境一样充满不可知的动机,作为狂热的诗歌爱好分子,苏杨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往诗歌上靠,苏杨想不管他以前如何放荡现在都可以忽略不计,最起码,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能够吻陈小红唇能抚摸她胸膛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苏杨,所以这一刻他就是主人,是爷们,是幸福的上帝。
那个夜晚的确非常地月黑风高,高中生苏杨和中专生陈小红的父母正在牌桌上战斗的热火朝天,这从本质上奠定了俩人一起鬼混的条件,对陈小红的突然造访苏杨表现出巨大热情,一向笨拙的言语也变得流畅起来,不但思如泉涌而且能言善辩,苏杨和陈小红先是乱七八糟讨论各自学校生活,然后又讨论了会男女知识,最后顺理成章地讨论到了床上,就在那张睡了十多年的木板床上苏杨完成了自己生命中诸多的第一次,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生命也不能承受这么多第一次,对苏杨而言,这么多第一次显然是个强大的暗示,激荡后慢慢平静下来的苏杨大脑里反复闪现无数词句,诸如“白头偕老、生死不渝、山无棱天地合……”,一直自诩才华横溢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知识贫瘠,他很想立即作首诗讴歌怀里的女人,赞美此刻的幸福,可他什么都说不出,而最后他真正说出的只是: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的”。
很多年以后苏杨还为这样一句话感到震撼,觉得它充满力度、质感,具有朴素原始美,唯一遗憾只是在这句话开头加了个动词“请”,有画蛇添足的嫌疑,多少破坏了整句话意境,让苏杨有点小后悔。
在听了苏杨这句情深深雨蒙蒙的诺言后,陈小红斜眼瞅着一脸苦相的苏杨,饶有兴致问:
“那你能对我好多久呢?”
苏杨认真思考,然后坚定回答:“一辈子,够不够,不够就两辈子”。
“这是你对我许下的诺言吗?”
“嗯,这是诺言”,苏杨点点头,说到诺言这个名词时他突然感到自己很伟大,脸上尊严足够让所有玩弄感情的人自卑不已。
很多年后,苏杨已习惯把这样的诺言当成浮云苍狗当成流星蝴蝶当成狗屁都不是,他可以闭着眼睛轻启红唇想也不要想地对任何一个女人说出比上面动听一千倍的诺言,但无论如何他都忘不了十年前那个夜对陈小红说的那些话,那些甜蜜的话,犹如一场真正春梦,虽然悄无痕迹却总挥之不去,萦绕在华灯初上的每一个春意盎然的心田。
作为那个夜晚两个年轻生命最后的活动,只是一次接一次的性行为,在这个问题上苏杨表现出强大的领悟力,远超过了他对诗歌的敏感,陈小红无法理解这个刚刚连接吻都不会的雏儿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凶悍,那么激情四射,那么富有想象力呢?在一次次撞击中陈小红居然无法自拔说了句:
“我爱你!”
最是那一低头的挑逗
像一朵蝶恋花假装风尘的作秀
在你坐怀的时?风雨满楼
在我坐怀不乱的当口 才高八斗
――大仙
第四幕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苏杨在F大学的专业是新闻,F大新闻系在全国颇富盛名,多次学术评比中排名第一,这些既无聊又无耻的评比在某种程度上严重滋长了新闻系师生骄傲情绪,新闻系学生个个觉得自己是王子公主,看其他专业同学习惯用眼角余光打量,仿佛他们才是F大主人祖国未来。此外新闻系同学一个比一个热爱政治,成天忧国忧民仿佛在思考左右中国进程的重大决策,看上去很是吓人。
其实考新闻系并非苏杨初衷,苏杨理想是当名电影导演,高三时曾有想过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甚至准备好行囊试图到北京闯一闯,无论成功与否也不枉费多年热血一场。后来苏家福知道了儿子不良企图,二话没说从腰间拔出系了三十多年的牛皮腰带对着苏杨屁股猛抽,一顿武力镇压算是把苏杨导演梦彻底抽没了,苏家福威胁苏杨说你再这样胡思乱想就把你杀了然后再自杀,你小子不想毁了我们苏家就给我本分点学习,考个重点大学光宗耀祖,苏杨欲哭无泪只得妥协,后来冥思苦想N天决定曲线救国,衡量再三最终选择新闻专业,在苏杨眼里新闻总归和导演有点搭边,一个导演电影一个导演生活,都挺牛B,于是秉着这个听上去有点神圣的观点高中最后一学期苏杨把自己往死里学,差点没用脑过度变成白痴,最后还真给考上了。考到上海后苏杨兴奋不已,成天心想我终于来到大上海啦,憧憬了N年的城市居然在自己脚下啦,好神奇啊!这就是南京路吗?哇,人好多!这就是东方明珠吗?哇!好高大好雄伟哦!苏杨如此感慨着,觉得很幸福,苏杨想从小就歌唱幸福在哪里?现在才明白,原来幸福就在上海,幸福就在F大,幸福的理由居然如此简单。
可幸福了没几天苏杨就开始失落起来,原因是在看到金碧辉煌的同时更是看到满目疮痍――F大位于上海东北角,靠近“五角场”,那里鱼龙混杂,交通混乱,是很多上海人嗤之以鼻的“上只角”。上世纪最后几年,“五角场”积极相应市政府规划说要成为上海第二个徐家汇而大搞建设,于是你可以看到一些高楼大厦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地然后很快在废墟上竖立起更为高大的建筑,那些建筑大多造型怪异,但毫无例外都有一个浑圆坚挺的顶端直指天空,犹如男性生殖器官――这是苏杨看到这些建筑时的第一联想,曾经他为这样的发散思维而感到骄傲,只是很快一个号称用身体写作的女人把这样的比喻写到自己书里,这让苏杨很郁闷,有点被强奸的感觉――此外,“五角场”四周总弥漫着巨大噪音,推土机和吊车在你身边穿梭来去,各种来路不明的灰尘和污物总倘佯在你视线里。街道上到处是一些嬉皮笑脸的民工在竭力兜售各种假冒伪劣商品,一些航空公司的派发员不知廉耻地将打折卡塞到你手上,然后满地都是丢弃的打折卡,如果说这个鬼地方几年后会成为上海又一个经济中心你肯定觉得这是一个泡沫,只可惜那正是一个泡沫盛行的年代,越是五彩夺目的泡沫越有人典礼膜拜,正如当年有个做门户网站的人对全国人民牛B哄哄说他要融资数亿人民币把他的网站建成世界最大的中文门户网站,所有人都对这个泡沫深信不疑,并高声呼喊他是英雄。这就是泡沫的力量,总有一种泡沫让你泪流满面,没想才几年一过,那些英雄们就个个灰飞烟灭,连尸骨都找不到半点痕迹。
总的来说,苏杨对F大周围环境并无好感,所有景象和他曾经对上海作出的幻想相距甚远。有时苏杨一个人站在“五角场”那五条大马路的交界处看着身边的灰尘和荒芜时他真的很怀疑自己身在上海,苏杨觉得这一切和他生命中遭遇的很多事物一样,只是玩笑一场,生命就是充满了这种玩笑和悖论,而最让人气愤的是,对于这一切你除了愤怒,顶多诅咒,还能怎样?
苏杨想想自己确实不能怎样,就算诅咒也于事无补,还浪费能量,显然不划算。后来苏杨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尽量躲在学校不出来,还用鲁迅先生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聊以自勉。幸好F大校园还算美丽,不但绿树成荫、花红柳绿,而且美女也不少,虽然不像北大有个什么湖但小水塘还是有几个的,反正都是水嘛,有了那个意思就行,所以每当苏杨在水沟旁边的草地上像模像样捧着诗集眼睛却直溜溜瞅着水沟边戏水的美女时,苏杨还是觉得这一切挺美,接近他理想的本质。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F大学生在高中阶段大多是精英,只可惜精英们进了大学就成了变态。F大是除精神病院外神经不正常的人最为集中的地方,什么样的怪人都有,比如说夏天热到39度还有同学坐在阳光暴晒的石凳上津津有味地看书,一边看书还一边微笑,仿佛他没有发疯他是在乘凉;还有同学把牛仔裤剪下来套在头上然后自我感觉特好地处游荡,好像他的扮相很酷很时尚,就这些都还算正常,不正常的有夜里大叫的,上课哭泣的,围绕操场跑100圈不歇气的,还有个大胖子,苏杨不知道这个胖子是哪届哪个专业的,反正经常看到这个胖子提着个红色布包专瞅哪个教室下课了就跑到讲台上向同学宣传自己是个文化名人,会说五国语言,胖子说他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让13亿中国人都学会说英语,哪位同学有兴趣可以到他家和他用英语对话,他还负责介绍女朋友,胖子一边说一边对男人抛媚眼,能把人给活活恶心死,对于这些怪人,苏杨一开始还视为民主和自由的象征,认为他们有思想有勇气有魄力,是大学里真正的精英,值得崇敬,看到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上前去攀亲,后来看多了,自然见怪不怪,每次都从嘴里暗暗骂句傻B,不作多想。
苏杨大学期间结交了两个好哥们。一位是睡在他上铺的家伙,此人叫马平志,四川成都人,另外一位叫李庄明,安徽桐城人。这两个混蛋都是很有意思的主。先说说四川人马平志,首先此人长相很值得推敲,因为他长的像古人,而且是古代文化人。马平志身材修长,皮肤皙白,眼神迷惘像F4里周喻民,加上一头黄里透红的披肩长发动不动就随风飘荡,单就从外表来看很有点道骨仙风,然而生活中到处充满戏虐和欺骗,往往在你感受圣洁时喷溅你一身粪便。文化人马平志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一直以玩弄女人为其终生奋斗目标,从大一开学没多久在学校舞厅骗到的那个黑龙江少女张小燕开始,四年大学牺牲在此色狼手上的女孩前后一共有七个,加上他自己吃饭正好一桌。这些女孩中有五个差点让马平志做了爹,有三个为马平志自杀过好几次,有四个要在马平志脚下常跪不起说要吻他脚趾头表达对他永不磨灭的爱,而所有七个女孩最后个个发誓要杀了马平志全家,只是女人的恫吓显然没消磨他的雄心壮志,你能给他讲一千个好好珍惜感情的理由他就立即能给你一千零一个玩弄女人的借口。总之,对于一个视玩弄感情为人生价值的禽兽而言所有的循循善诱都软绵无力。可无论如何,做色狼能做到马平志这份上绝对值得别人崇敬,只可惜,大色狼马平志的人生信仰在大四那年受到最彻底重创,他前进的步伐最终还是毁在一个名叫陈菲儿的女人手中。
如果按经济基础划分阶级属性,马平志属于那种先富起来的一小部分人。富人马平志享受到的不是改革开放的春风而是享受到一个有钱的好老子,有传闻说他老子职业是贩卖妇女和儿童,也有谣言说他老子其实走私军火和毒品,反正绝对属于资本家加黑手党那种性质。刚到F大时,大多数外地来的学生都比较朴素,穿衣服的观点大体停留在运动服加皮鞋的地步。像苏杨这样的穷苦孩子平时难得买次衣服,就算买也都是去五角场一条专卖廉价冒牌服饰的服装市场,钻在里面游荡大半天花百八十块钱就能买到从头到尾一身衣服看上去还挺美,马平志对这种小市民行径很是不屑,他经常用两个指头捏着正兴高采烈买衣归来的苏杨的那些衣服,然后发出一句重鼻音,很是鄙夷地说:“操,这种垃圾人也好穿的啊?大男人穿这种傻不拉叽的假货不怕别人笑话”?马平志鄙视完毕后通常会把自己刚从淮海路太平洋商厦买回的真正名牌放到苏杨眼前晃晃,然后很是得意的小笑两声转身离开,可没少伤苏杨自尊心。一开始苏杨被马平志打击后很难受,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很想用拳头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不过后来挨打击的次数多了心态反而平和了,每次买衣服回来都战战兢兢的,不接受完马平志同志的批判反而会心神不宁。不过那时苏杨和马平志玩的还算不错。马平志除了在玩弄女人这方面表现出极高的智慧外,其他方面一直胸无城府,比较不会做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穷苦人苏杨却是老谋深算,想到什么就不说什么,因此俩人性格倒能互补,睡在上下铺成天打交道,相处起来太平无事。
说实话能容忍马平志那种财大气粗的德性真没几个人,而苏杨之所以能够面对马平志的侮辱无动于衷并可以始终如一对他微笑的很大原因是苏杨认为马平志的狂傲是建立在他有钞票的基础上,有钞票就有资格,有钞票就有理由,这是苏杨心里永恒的真理,苏杨本人没钱也不打算赚钱,但并不妨碍他尊重钱理解钱,苏杨想对马平志这种每双运动鞋不下800人民币的混蛋的侮辱实在算不了什么,说白了就是活该,有钱人当然要打击没钱人,换个角度说就是没钱人就是应该接受有钱人鄙视,两者都无可厚非,逻辑成立。
当大学二年级时一般同学还在为拥有一部数字BP机沾沾自喜之际,富人马平志已经买了部爱立信GH398,黑不溜秋的那种,体积足有一小板砖那么大,就这块板砖当时价格是一万三,照那年的标准能养活三个大学生读一年大学。而等到四年级时马平志又做了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买了辆小车,桑塔纳2000,不算太贵,前后花了20万。那时马平志已搬出宿舍,和陈菲儿住在北外滩一幢酒店公寓里,每天早上上课前都能看到马平志把小车停在教学楼前,然后和陈菲儿俩人戴着墨镜从车里钻出来,神情冷峻,步履矫健,跟“黑客帝国”似的。马平志没走几步就一个小回头手中遥控锁轻轻一按,“嘟、嘟”两声清脆电子声应势而响,实在潇洒的可以,把旁边刚停好自行车的教授看得直摇头。
对自己的另一个好兄弟李庄明苏杨一直抱着又爱又恨的态度,颇像鲁老爷子对待阿Q之类的同志心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苏杨一直坚持认为李庄明活错了年代,这厮压根不应该出现在实现了四个现代化的上海,更不应该出现在物欲横流的二十一世纪大学校园,这分明是对我们李庄明同学的亵渎嘛!你只要粗判断他那点气质就知道他应该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象牙塔,想想那时的大学是多圣洁啊?动不动就是诗歌就是摇滚就是顾城就是失落的青春,沧桑得想让你大哭一场,哪像现在大学生动不动就和你讨论一夜情,上网骗女人,下海赚钞票之类超世俗话题。对苏杨这个观点李庄明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桐城人李庄明从骨子里无比痛恨时下充溢大学校园的物质和精神,他坚持认为电子产品的出现是反文明,物质的进步其实是精神的沦陷,而所有的欲望都缘于人心变态,他无比神往那个早已消失的一九八零年代,在他心中那才是青春少年灵魂真正的乐土――或者说,是他李庄明的乐土。无数次,苏杨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李庄明抓着《海子诗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杜鹃悄无声息流眼泪,那种执著和投入让同为文人的苏杨看了后很害怕,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李庄明这样走火入魔从而成为公众眼中的大傻B,所以他只能继续睡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大学四年李庄明一直作为怪人存活在同学心目中,其他同学第一次领教他的怪异在大一邓论课上,当授课老头摇头晃脑口水喷射向同学描述共产主义美好之际,李庄明突然站起来大声打断老头飞溅的吐液,然后红着眼睛义正言辞抨击共产主义,他说美好的社会形态只存在消失的过去,所谓的共产主义只是乌托邦式的谎言,李庄明的发言获得了同学的掌声,同时也获得一个留校察看处分。对此李庄明很是不屑一顾,李庄明一直认为他身边的人大多是昏睡者,包括那些自以为权威和英明的老师,而他则是众多愚昧人中的清醒者,所以他瞧不起别人,认为这些人不可救药,当然别人更瞧不起他,因为别人认为他是个疯子。整个F大李庄明看得起的学生只有苏杨一个人,在李庄明眼中苏杨要比其他人好得多,他虽然不是很清醒但因为失眠睡不着所以还处于亚清醒状态,所以李庄明很愿意和苏杨交流――很多次李庄明会半夜三惊把苏杨从惊心动魄的性梦中残忍摇醒,李庄明特亲热地拉着苏杨手使劲往外拽说要和他到走廊上讨论文学,起先俩人还不太熟苏杨不好意思拒绝李庄明的热情,于是强打着精神痛苦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跟着李庄明到走廊,两个人就穿着裤衩站在那里讨论文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同性恋准备进行性行为呢。李庄明博览群书,才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开始先是强烈要求和苏杨讨论八十年代的朦胧诗,对于朦胧诗苏杨只知道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却忘记是哪个混蛋写的。于是当场遭到了李庄明无情嘲笑,苏杨很自卑,第二天到图书馆借了一大批朦胧诗集躲到教室里猛读,等明白谁是顾城谁是舒婷后,李庄明又说要和他讨论外国文学并要他说说对昆德拉和杜拉斯作品的心得,而等苏杨明白了昆德拉是个老头杜拉斯是个老太时李庄明又要和他讨论老庄思想了,差点没把苏杨活活气死,再后来苏杨无比厌恶半夜和李庄明采用这种方式进行学术交流,一旦李庄明再像个僵尸站在他床边,一边摇晃着床一边幽灵一样叫“起床了,起床了”时他要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装死不动,要不祥装生气,怒吓一声:“傻B,睡觉啦”,其模样酷似《西游记》里神仙降服妖精时喊的那句:“孽障,不得造次。”说来也怪,每次这招都很管用,遭苏杨怒喝后李庄明保准服帖,一言不发乖乖上床睡觉。
睡在苏杨对床的家伙名叫张胜利,一听这名你就知道此君出生在一个精神热火朝天的革命年代。那个时候张胜利老爹正躲在中越边境一种名叫猫耳洞的建筑里,一边狂吃压缩饼干一边写信询问老家里挺着大肚子的老婆生了没有,如果生个儿子就取名叫张胜利,要是生个女儿就扔了。张胜利他爹写这封家书时正值战争相持阶段,此张姓男人早已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产生严重痛恨,天天磕头拜佛希望战争早点结束让他回家种田,或许老天有灵,信到浙江老家时恰逢张胜利来到世界没几天,全家人正为取名字讨论得焦头烂额,差点没打起来,张胜利她娘说养个儿子要能发财所以想取名叫张发财,结果这个创意遭到她婆婆严重反对,老人受到过旧社会地主老财的毒害,知道人要做官才能发财才能光宗耀祖,所以建议取名张为官,而张胜利爷爷却没什么想法,认为名字随便取个就成,根本犯不着大动干戈,诸如叫张狗娃就很不错,听上去好记还很顺口,后来等看到张胜利他爹那封恰到时机的家书后一致认为张胜利这个名字很有概括力,基本上可以浓缩他们刚才所有参选姓名的精华,于是毫不犹豫给此人取名为张胜利,从此埋下祸根,N年后,胜利同学长大成人并来到上海读大学,这个名字给他带来无穷的烦恼,在F大张胜利一直为这个名字心烦不已,不管谁对他热情招呼“胜利,胜利”时他都觉得对方在嘲笑他,张胜利觉得这个名字不但肤浅而且白痴,应该用在农民身上而不是他一个高级分子,痛到最后胜利同学心一狠,牙一咬,背叛伦理道德私自把名字改成了张德明,意示其德高望重外加贤明之意,非常不要脸,张胜利很是欣赏自己的创意并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一阵,从此以后无论谁再叫他胜利,他保准认真地对对方说:“请叫我的新名,张德明”,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天,这个智慧的名字就夭折了,因为每次和别人打麻将他都输,渐渐在整个男生楼输出了名气,所有人都叫他“送财童子”,简称“童子”。四年大学下来,童子输掉的钞票差不多能再上一次大学,所幸童子家道殷实,当年他老爹从猫耳洞回到老家后就成了英雄,成天唱着“血染的风采”到处演讲。后来又乘改革开放的春风刮到他们那个小镇时开了家五金厂,做到今天颇有规模,养活几个“童子”之类的败家子没什么大问题。
我忙着成为一个别人
忙着把一条街道更名为没有街
忙着在这条街上建筑乌友的店铺
依次命名为:小泽圆 苍井优 武藤兰 AV巷
――小宽
我们一无所有{:1_12:} 下来看看 我确实一无所有 看见了幸福! 像梦一场,还是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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